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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时,陈远鸣出奇安静,不言不语,表情一片空白,就连一直粗枝大叶陈建华都发现有些不对。
“豆豆,生病了吗?”王娟把手放儿子额头,“是不是近学习太忙了,回头妈给你弄点鸡蛋补补……”
就跟昨晚那些为钱忧虑话压根不存一样,她笑容依旧那么和煦,双眼中净是对自己呵护和期盼。陈远鸣默默摇了摇头,垂下了眼帘。
他想起来了。舅舅家小女儿王慧,小名圆圆。一个阴沉寡言小姑娘,脚有些跛。前世他对这个表妹印象并不深刻,只是过节拜访时见过几面,依稀记得她是小时候出事故伤了腿。但是他从没想到过,如果当时有钱,这条跛足还有可能治愈……
记忆这种东西,就像一只干瘪水囊,不用力翻转扭紧,根本无法挤出需要东西。但是真把那些东西找回来,却又往往可悲酸涩。
其后日子里,父母为何关系日益冷漠,姑姑们为何再也不上门拜访,小舅为何总对自家冷眼相待……一沓子烂帐,弄得家里分崩离析。他曾以为是因为家里没钱、目光短浅,才不想让他上高中、考大学,一心只想让他进工厂混个铁饭碗。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父母曾那么热切期盼他学业有成,出人头地。
而这辈子,他确实能做到了。上市里棒高中,考全国一流大学。他不是天才型人物,但是只要肯用功苦读,这些并不困难。可是他家庭呢……就算自己能赚来钱,几千、几万甚至十万百万,那也将是2、3年后,是他踏出这个闭塞城市后事情。
远水解不了近渴。
教室中,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听讲,为了即将到来期末考试后冲刺,这是他们今生改变命运第一次机会。陈远鸣却直愣愣坐座位上,看着眼前那个写满了字草稿本,那个被一遍又一遍描摹日期。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捷径该怎么走,他有经验,有能力,也有关键先知先觉。但是潜意识中,这个方案却一直没有落纸上。只因为他渴求,因为他满心期冀。重活一次,他凭什么不能拥有一个加美好人生?一段不那么忧虑,被父母重视,充满骄傲童年,一段不那么窘迫,堂堂正正走高学府校园生活……
可惜,他得不到了。
“陈远鸣!”
一个尖利声音打断了他思绪,陈远鸣抬起了头,只见讲台上,韩老师正恶狠狠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愤怒。
“回答我刚才问题!”
陈远鸣没有动作,直直看了回去。
“成绩上去了就开始故态复萌?”看着对方毫无悔意表情,韩老师声音都尖利了几分,“你给我站起来!上我课也敢走神?你手里拿是什么,给我交上来!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听课了?可以为所欲为了?这才几天,尾巴都翘天上了!你也配!”
陈远鸣默默站了起来,用目光环视一周,只见教室里大一半都是幸灾乐祸眼神,还有几个不屑皱起了眉。他垂下头,再次摸了摸那个日期,合上了本子。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书包,把桌上课本全部扫进去,陈远鸣干脆挎起书包,向教室外走去。
被这个动作惊到,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韩老师硬是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少年跨出教室时高声怒喝。“陈远鸣!!你想被开除吗?这里可是学校,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地方!”
陈远鸣扭过了头,深深看了眼这间窗明几净教室,那些神态各异青葱少年少女们,那位愤怒到失态中年女性……那么熟悉,那么陌生。他已经回不去了。
一个略带自嘲笑容浮上了唇角。
“不用开除,我退学了。”
一片哗然声中,陈远鸣踏出了教室,脚步轻。心里突然蒸腾起一股诡异畅感,如今他可是全校前三,韩倩会不会因为他退学负上点责任呢?不过这已经不再重要了,他再也不用伪装自己,别扭呆这群孩子中间。如今对于他而言,还有为重要事情……
————
“陈远鸣!”
随着一声暴喝,大门被猛力踹开。陈远鸣收起手边信封,抬起头。只见他爸满面怒容冲了进来,一把抓起了他衣领,把人从床边拖了起来。
“你他妈给我说清楚!今天学校是怎么回事!”
“就跟你听到一样,爸。”
“你他妈还有脸给我犟嘴!”蒲扇大巴掌啪扇了下来,打陈远鸣一个踉跄。“给我去老师那里道歉!”
“豆豆!”王娟也冲进了门,“你想什么啊?这都毕业考试了,你怎么能跟老师顶嘴!你!去认错,我跟你一起……”
看来电话是直接打到厂里了,嘴角一片火辣辣抽痛,面对惊怒父母,陈远鸣轻轻摇了摇头,“我真不想上了,别……”
“你这个王八犊子!!”
陈建华一脚就踹了过来,哗啦一声,身边桌椅被碰翻地,陈远鸣被踢失去了平衡,倒退几步,单手扶住了地面。
“不上学?!不上学你能干什么?!”颤抖双手飞解开了皮带,牛皮腰带被紧紧攥手心,“你以为自己几岁?你以为自己干啥?!你他妈给我说清楚!”
“不上学了,我想出去赚钱……”
嗖一声,皮带挥下,一道血痕出现面颊上,陈远鸣疼一抽,但是没有躲开。
“赚钱?!赚个屁!你一个15岁小屁孩去哪儿赚钱,你能赚什么钱?!”随着怒吼声,皮带劈头盖脸砸下,每一道都带出一片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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