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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被选中者1（第2页）

万维觉得自己写作文的过程就好比沙县小吃的厨子用青菜米饭茶叶蛋和鸭腿拼成一盘十八块钱的鸭腿饭，这种方便但却廉价的快餐自然得不到挑剔食客的认可，只能用于果腹。不过对于万维自己来说，四十多分的作文已经足够撑起他普普通通的语文成绩了。

万维没有盛天那样的极品老爹，能够在家长会时开着加长版的豪华轿车搭配一身名贵西装来给儿子撑场面；他也没有路雨瑶那样在学术界赫赫有名的学者父亲，能够在开学典礼作为家长代表致辞，被学校的老师和领导们以敬重的眼光仰视。

万维出生在普通的家庭，他的父母在自己八岁的那年就离开了家，以出国工作为借口留下万维只身一人，像南飞的候鸟一般一去不回，咖啡泡沫似地淡出了万维的生活，如果不是书桌上相框里的那张唯一的全家福和每个1号月定时寄来的三千块生活费，万维都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过这样一对没心没肺的“父母”。

家里那些关系不远不近的亲戚们偶尔会来探望万维，年轻的小辈们艳羡万维能够一个人住在没有父母管辖的公寓里，年长的老辈子则一面假惺惺地批评万维父母的不称职，一面向万维打听他父母的去向，毕竟在他们看来，能够出国工作，干得必然是上世纪淘金那样赚大钱的活计。

万维在亲戚面前只是一味的点头微笑，在闹腾的大人小孩离开后一个人默默地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冷炙，他承认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宽敞公寓里的确感到寂寞，但这样种如同装修噪音一般的热闹，以及维系着淡薄血缘关系的家族聚会，他从未期待过。

万维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从一个人上小学到一个人上初中，习惯了家长会后一个人拿着成绩单去找老师，习惯了一个人捂着额头去医院看病，习惯了一个人买菜做饭，洗衣服做家务。从八岁父母离开，到如今即将成年，万维已经一个人度过了十年。

万维也曾幻想自己有一个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们像兄弟一般亲密，亲密到对方能够在一周抽出那么两三天住在万维这空荡荡的公寓里，万维不介意多铺上一张床垫和被褥，更不介意多洗一双碗筷和几个盘子。

但没有这样一个人。同学们放学后都有说有笑地钻入父母的私家车，把书包轻松地丢在后座上，然后厚着脸皮向加装严厉的母亲讨要手机。万维隔着挡风玻璃偷窥者车内的一家三口，细细品味他们脸上由家庭带来的幸福的笑容，直到发动机的轰鸣和扬起的烟尘遮盖了他的视线。

万维的生活很可悲，因为至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一人。

他很想知道父母口中的“出国工作”到底有多么重要，重要到他们能够十年不回家，重要到他们能狠下心，让自己的儿子一个人生活整整十年。

难道他们没有担心过儿子生病发烧没人照顾，和同学打架没人送医院，受了委屈没人哭诉，遇到挫折没人鼓励吗？

万维无数次打开手机通讯录，想用力点开置顶两人的电话号码，打一出几个小时也讲不完的国际长途，但他胆怯了。

他宁愿不去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害怕听到父母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态度——整整十年没有一通电话，只有那每个月不厌其烦的三千元生活费，他们……真的在乎自己吗？

万维不敢细想，因为一个人入睡的夜晚总是很漫长。

既然父母从不过问自己的近况，万维的高中生活开始了青春期叛逆式的自暴自弃，尽管初中他以全市名列前茅的优异成绩考入了桂兰中学的重点班，但高中开始后，他的排名迅速下滑到了班级的末尾。

万维幻想着有老师的苦心教诲，有同学的鄙夷目光，有青春校园小说里女班长爱上吊车尾这样烂俗到爆的情节，但现实用冰冷的一盆凉水劈头盖脸地告诉他：什么都没有。

同学们是那么友善，哪怕万维的成绩在重点班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他们还是挂着有教养的微笑，平等地对待身为差等生的万维。女生们怡然自得地和男生们进行社交，有些自然地走到一起又自然地分开，男生们自然地混成了好哥们，约定放学后的晚上九点在某某网游不见不散。就连那最嚣张跋扈的盛世集团大少爷盛天，也从未有过仗势欺人的行径，甚至还会在过生的那天，请全班同学分享一个座两米高的超大蛋糕。

没有一丁点异性缘的万维甚至和路雨瑶这样的科学家子女成为了要好的朋友，以至于在交卷时能够互相挑衅地比出倒大拇指而相视一笑。

万维惊叹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的顺利和幸福，幸福到早起上学的每个早晨他都能悠闲地在小区门口的早点铺里吃上一碗滚烫的豆腐脑配芝麻烧饼，下晚自习的每个夜晚都能在放学路上顺手买一杯冰镇的珍珠奶茶。

高考日渐逼近万维却一点不紧张，因为在自己并不存在的家里没有任何人对他抱有任期待，自己远在海外的父母甚至连丁点音讯都没有，他就像游荡在天地间一只自由自在的孤魂，将会无拘无束地在人间蹉跎自己的人生。

万维每晚玩累了手机躺在床上时都不禁感叹：自己活得是在太他妈自在，一个月三千块生活费还没人管的自由生活，换做是那些家里抱金砖含金勺的大少爷都得羡慕上好一阵子！

万维的生活的确很幸福，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的幸福。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平凡高中生，背后没有市值百亿的盛世集团，也没有学界泰斗的科学家父亲，要说有那么一点稍微不寻常的，是有一对在国外工作的爸妈，除此之外，万维想不出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考试结束的铃声划破宁静安详的上午，万维浑身轻松地望着监考老师收走自己的答题卡，走到讲台旁领走自己的手机。

手机锁屏上显示着2017年月16日，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二十天。

一切如常，万维估计自己的语文成绩会在100分出头，这次模拟考的总分大约在570分上下，年级排名三百左右，和之前的几次模拟考没有任何差别。

如往常一般温暖怡人的春风轻轻地抚摸万维的脸颊，吹起他额前的流海。

万维感到自己右侧裤袋中的手机轻轻振动，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在十秒前有未知号码向他发出了一条短信。

万维用指尖滑动屏幕解锁，点开信息，找到那个十秒钟前出现的小红点。

发件人是一连串不规则的数字，万维一眼便判断出这是一串虚拟号码。

他视线下移，目光怔怔地停留在发件人号码下简短的一行字上。

“恭喜！万维先生，您已被神选中！”

万维猛地打了个喷嚏，剧烈地仿佛要喷出自己的灵魂，他凝视着那段抹莫名其妙的短信，隐约觉得，自己那日复一日幸福而乏味的日常，正随着春风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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