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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未完成的安魂曲 当琴键开始遗忘中央C（第1页）

暮春的雨丝裹着樱花坠在黑白琴键上，林星野颤抖着将染血的乐谱按在胸前。二十三楼的风灌进破旧公寓，掀起他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像极了五线谱上被上帝恶意涂改的音符。

这是维也纳音乐学院寄来的最后一封拒信。泛黄的信纸还带着母亲葬礼上白菊的潮湿气息，德文印刷体的"精神评估不达标"在泪晕中扭曲成狰狞的毒蛇。落地镜映出他苍白的脸——十六岁的天才钢琴家，此刻正用绷带缠住腕间溃烂的伤口，那里曾流淌过肖邦夜曲般优雅的血液。

十二年前的场景依然清晰。五岁的星野踮脚触碰三角钢琴时，琴盖轰然砸落的声音惊动了整个少年宫。当其他孩子还在数拍子，他已经能用左手即兴编配和声。母亲典当翡翠耳环买下的二手钢琴，键盘缝隙里永远藏着止咳糖浆的褐色残渍——那是他七岁摘得国际金奖后确诊的哮喘，评委们称赞那喘息声让《雨滴前奏曲》更显破碎美。

"我的小莫扎特。"母亲总在咳血间隙抚摸他弹琴过度变形的手指，床头柜堆着比病历更高的获奖证书。直到那个暴雨夜，她攥着肝癌晚期诊断书跌倒在琴凳旁，血珠溅在星野为柏林爱乐乐团试奏的谱面上，将休止符染成猩红的句点。

遗物箱底藏着星野从未见过的日记："今天又拒绝了化疗，星野的欧洲巡演保证金还差八万......"泛黄的纸页间滑落一张皱巴巴的保险单，受益人栏他的姓名晕开了母亲咳出的血花。殡仪馆里，父亲将钢琴锁进仓库："除非我死，否则别想碰这些没用的玩意儿！"

但真正杀死他的不是哮喘喷雾的空响，不是打工餐厅里油腻的洗碗水，而是十七岁生日那天的耳鸣。当他在废弃琴房偷偷触碰琴键时，尖锐的蜂鸣声撕裂了听觉，贝多芬的幽灵在他耳蜗里筑起坟墓。音准仪的数字疯狂跳动，曾经精准无比的绝对音感，如今连中央C都化作模糊的灰影。

"幻听？精神分裂？"心理医生将诊断书递给债主时，星野正盯着诊室里的世界地图。那些被他用红色马克笔圈出的音乐厅——柏林爱乐大厅的金色穹顶，卡内基音乐厅的鎏金立柱，此刻都在药瓶碰撞声中碎成玻璃渣。父亲拿着诊断书冲进雨幕："早知道该让他学挖掘机！"

转机出现在梅雨季的黄昏。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推开便利店门，星野正在擦拭关东煮的雾气。当他的手指无意识在收银台敲击《钟》的节奏时，女人瞳孔骤然收缩："您是不是2013年肖邦大赛那个孩子？"她名片上的烫金字刺痛眼睛：日本顶级经纪公司艺能总监，佐藤绫乃。

录音棚里的斯坦威钢琴泛着冷光，绫乃将哮喘喷雾塞进他掌心："只需三场巡演，就能还清债务。"星野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耳鸣化作海啸将他淹没。当第一个错音炸响时，他看见调律师偷偷调整音准仪的数值，绫乃的新丝袜在监听室外裂开细小的纹路。

首演当夜，东京文化会馆的穹顶缀满星空。星野吞下双倍剂量的镇定药，琴凳下的心电图仪亮起危险红光。当《热情奏鸣曲》行进到第三乐章时，左手小指突然痉挛着砸向键盘——这不是演出事故，而是神经损伤的永久宣判。台下的骚动中，他听见绫乃用日语低吼："就算手断了也得弹完安可！"

更衣室镜面映出他抽搐的指关节，止痛贴布下藏着注射留下的青紫。手机屏幕亮起陌生号码的短信："林先生，您父亲今晨在工地事故中......"尚未读完的文字被绫乃夺走："巡演期间禁止处理私事。"她转身时，钻石耳钉刮落星野藏在领口的母亲遗照，玻璃相框在红色高跟鞋下迸裂成樱花形状的残片。

真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便利店收到的维也纳包裹。褪色的蓝信封里滑出母亲五年前寄出的推荐信，邮戳日期是她去世前一周。信纸边缘有反复折叠的痕迹，德语潦草地写着："请给这个孩子一次机会，他的琴声能让石头流泪。"而附件的拒收通知赫然印着父亲的字迹："此人已故。"

暴雨冲刷着天台积水，星野抱着褪色的泰迪熊——那是七岁夺冠时母亲缝制的，纽扣眼睛早已脱落。手机循环播放着最后的录音，那是绫乃强迫他假弹的专辑，修音师将错音处理成"先锋派演绎"。当警笛声穿透雨幕时，他正用美工刀在琴谱背面刻下遗书，未愈合的腕伤绽开新鲜的血花：

"对不起，我把绝对音感弄丢了。妈妈，天堂的钢琴会不会也有耳鸣？"

坠落的瞬间，他看见十四岁的自己站在领奖台上，母亲的白裙被风吹成鸽子的形状。急救人员赶到时，染血的乐谱正在积水中漂浮，那是他偷偷重写的《安魂曲》，第三小节用铅笔标注着："此处应有樱花坠落的声音。"

三个月后，佐藤绫乃在巴黎拍卖会上展示"陨落天才绝笔"，成交价380万欧元。槌音落下的刹那，展厅突然响起肖邦《雨滴》的前奏。清洁工惊慌地发现，那台展示用的古董钢琴正在自动演奏，变形的琴键上隐约浮现孩童的手印。当曲调转入暴风雨般的快板时，所有灯光骤然熄灭，唯有谱架上的血渍在月光下闪烁，像极了某个雨夜坠落的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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