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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便听顾听桉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在接待林三之后。”
“……”罢了,他再忍忍。
“这几月,月钱翻三倍。”
诡云一听,忽然便有了山重水复无疑路之感,唉,豁然开朗啊!
*
冬湖覆冰,杨柳萎靡。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江晏栖自宫门出来,步过尭河,凋零柳枝下,伫立着一个黑衣劲装的少女,她背脊笔直地立于河畔,有如松之姿。
江晏栖看着那个背影,平静的眉稍染了两分笑意。只半年不见,她又高了不少。
“好久不见,小权黛。”
权黛转眸,眸中骤然便闯入了那翩跹青衫,面前女子一袭淡青楠丝锈裙,又披了一件纯白的貂毛披,仍是那般清疏寒雅。
啴缓的嗓音传来,权黛眉眼弯了弯,桀骜的小脸满是英气,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姐姐!”
“姐姐可知,仅半年光景,如今瑜州便已是焕然一新了,当真如枯木逢春!”
“小权黛超越自己的朽木生花,已比及奇迹。”江晏栖笑着颔首,轻轻拿下权黛青丝上落的枯枝,问道:“此次来京作何呢?”
一缕淡淡清香绕过权黛鼻间,仿春宴玉兰。耳中响着那梵音飘渺的嗓音,权黛耳尖不禁染了点点红晕,低声道:“君上令三哥来上京办些事,许是要用于北暮,毕竟三哥这些天都在念叨东隐北暮战况。权黛想来上京见见姐姐,便随同而来了。”
顾听桉让林三入京前往北暮,显然,林三需要从上京带走什么。江晏栖不想去细思这些男子间的战事权术,可她却仍放不下江青寒。
那是护了她八年的兄长,以命换她活下去的兄长,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顾听桉一向是一步三算,北暮方内乱,在此攻势下一定难以抵御大齐,那哥哥会出事吗?
直到权黛的手在江晏栖面前挥了挥,她才回神,笑着点了点头,她道:“小权黛在瑜州过得如何?”
闻言,权黛明眸亮了几分,可后面说着说着又黯淡了下来,“多亏了姐姐和君上,三哥待我很好,让我有所食,有所居,有所念——可是,姐姐,权黛有些不明白……当我随着三哥一步一步走过曾经挣扎求生之地时,再看那些曾在自己面前上演过的疾苦时,有了过去不曾有过的痛惜,这让我感到很心痛。”
江晏栖眸中划过几丝波澜,温暖的手心揉了揉权黛的青丝,她低眸笑着说,“这说明小权黛身上已照亮了光明,自也再看不得周遭黑暗。”
“姐姐,我遇到了一个少年,是他第一次让我见识了那种让人悲鸣的真正的人性,这种感觉,让我恐慌又痛惜。姐姐,天下大同又真的能抑制这种人心的霍乱吗?”权黛抬眸望着江晏栖,曾经桀骜的双眸此时满是信任与依赖,在她心中,姐姐自是无所不能的。
“盛世中会有刽子手,乱世中更出杀人犯,恶是消除不了的,但善能与之抗衡。”只是,抗争的路铺陈鲜血与白骨。江晏栖咽下心中这句有些泛苦的话,轻声问道:“权黛可愿意同我说说这位少年?”
权黛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明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她似轻快的讲述着,“那日,我在城墙上看着乌压压的难民涌入瑜州这块充满死气之地,那些从白城关被赶回来的难民犹如波澜壮阔的海浪,层层叠浪而来,只是他们没有海之绮丽,身上裹满了苦难的气息。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是他们所有人的标配。唯有人群中一个秀气的少年着着一身素净的蓝衣,眸若星辰,却跻身在一堆灰败之色中。他纤细的手指在人群中无力的推攘着,身段似乎柔若细柳,总是被推的倒在地上,后来人群淹没了他。
就在我以为他死在了人们的脚下时,两月之后,我扮着男装在一个花楼前再次见到了这个少年。这次,我看的很清楚,他的指甲染着豆蔻,面上还晕着浅浅的红妆,他纤细的身子靠在楼前石柱上,比女子还要妩媚两分。我见他的视线在我身上扫了两圈,似乎看出了我年龄尚浅,连将目标转到另一路过的男子身上,音色极柔,‘官人,可愿上楼小坐?’
他音色的谄媚,让我觉得自己看走眼了。他仅仅只是个靠美貌活于尘世的少年。我并不厌恶,只是有些失望。我急急的想离开了,花楼前却走出一个打扮得更花枝招展的男人,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就亲切的立即上来挽住了我的胳膊,笑眯眯道:‘小公子上楼玩玩啊,这可是如今瑜州唯一一家南风馆了,您便不想看看?’
我闻言,仍是没有兴趣,我太清楚这类花楼的肮脏龌龊了,毕竟……我娘曾经干过这行。我一眼便看出这应当是这座花楼的龟公了,方想离开,可是龟公接下来说的让我改了主意,‘瞧见那堂中的大刀没?便是比我大齐富饶的东隐人在这都能欲仙欲死,我看小公子还是雏儿,就不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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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我见三哥一直忙着安排东隐商货,还得排除外来危险,如今一听,想起花楼是个探消息的好去处,便想着为三哥分一点忧。
可就在我跟着男人进去时,那少年不知怎的指尖突然出血,他连捞起袖子,如雨带梨花的哭泣着,轻捶着那过路男人,‘好疼,官人,人家好疼。’
我看到他白嫩手臂上如蜈蚣般的疤痕愣住了,有些驻足,这是受了多少鞭打……我正想着,那龟公见此,忽目露凶光,一巴掌扇在了少年脸上,恶狠狠道:‘疼?今晚有的你这小贱蹄子疼的。’
他的面色像最阴狠的毒蛇,让我看的一颤,可转瞬,那龟公看着一旁有些生气的过路男人,打着媚眼笑道:‘人家是教训一下这不知礼数的,官人莫要生气,你要喜欢,他你便带上楼过一夜,明早保准舒畅。’
我早已看惯这类人的嘴脸,可如今再看,我还是有种深深的恶寒。那少年趁着龟公赔礼的功夫,朝我张了张嘴,无声的两个字——快跑。我见状,瞬感不妙,刚想跑,谁曾想龟公不知何时已拉住了我的手腕,他另一只手在我面前轻轻拂过,我便已没了知觉。
再醒来时,我又看到了那个少年,他用刀子划开了我的手臂,殷红的鲜血敲打在他的手心中。我没注意到他笔直的脊背弯了些许,只是他如今看着我的眸光极其冷漠,‘真蠢。’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死死盯着他,‘你为何如此做?’
‘你连累了我,自然该死。’话落,屋外忽传来由远及近的碎碎脚步声,他按下我的头,粗暴的擦过我手臂外露的鲜血,冷声道:‘祈祷你装死有些用吧。’
我听着他冷漠又恶毒的语调,握了握拳,却还是在那些人打开房门前,装晕了过去。
我又听到了几声耳光,少年被打的连连哼叫,“砰”的一声被踢出了房门。那时我想他的脑袋应该肿成猪头了,心中还有些幸灾乐祸。
紧接着一个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脸颊,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开始交谈起来,‘那些孩子都准备好了?拿着她吸引林容的注意,另一条路才好过。’我很肯定,这不是大齐之人的口音。而他们口中的林容便是三哥,那一刻我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圈套。他们想通过这座花楼干见不得光的勾当。
我听着他们的声音交谈了很久,依稀知道他们早将各地难民中的孩子控制在一个暗牢中了,他们想将那些孩子全部带出大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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