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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其一（第1页）

故事告一段落了，历史却仍滚滚向前，至德二年正月巨变之后，各人的命运的轨迹或升或降，或纠缠不清或再无瓜葛，无数王侯将相与平头百姓的命运交织在一起，构成后世所知的“历史”。

叛军们：

安庆绪在雒阳自立为帝，年号“载初”，却不问国事，每日纵乐饮酒无度，也不知是因为被北溟子抽干了内力而身子疲虚，还是怕江朔来取他性命，总之他之后再无作为，呼严庄为兄，大小事体皆由严庄定夺。

后战事不利，安庆绪退出雒阳，逃亡......

火势未歇，浓烟滚滚自洛阳宫城冲天而起，宛如一条赤龙盘踞于残垣断壁之上。地底烈焰仍在翻涌，偶有轰鸣自地下炸裂，似大地在哀嚎。邙山之巅风势凛冽，吹得江朔衣袍猎猎作响，他凝望远处那片焦土，眼中并无半分快意，唯有沉沉倦意如铅灌心。

“静乐姐姐，”独孤湘跪于山石之前，将一束白菊轻轻置于风中，“你走得太早，没能看见今日。可我知道，你在天上一定笑了。”她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仿佛穿越十年光阴，落在某个早已消散的魂魄耳畔。

江朔默默解下肩上旧剑，插于她身侧。那是静乐生前佩剑“寒漪”的仿制版，由独孤老爷子亲手所铸，从未出鞘杀人，只为纪念。如今它立于此处，如同守墓之兵，静默无言。

良久，独孤湘起身，转身望着江朔，眸光清亮如洗：“接下来呢？”

江朔目光微动，低声道：“郭令公已在潼关设坛拜将，李光弼率河东军东进，仆固怀恩奉命整编降卒，重建羽林卫。洛阳虽破，然河北诸镇仍握于史思明之手，叛军余党四散，或藏匿山林，或勾结外族，祸根未除。”

“所以你还不能歇？”她问。

“不能。”他点头，“天下未定，山河破碎，若此时退隐，便是负了这十年奔走，也负了静乐以命换来的《山海图》真义??不是为了杀一人，而是为了护一国。”

独孤湘轻笑一声，抬手抚过鬓边被风吹乱的青丝：“那你可知我为何一直留着这份副本？明明安禄山已死，图中虚实再无人追究。”

江朔看她。

“因为《山海图》不只是地图。”她缓缓从怀中取出那卷泛黄绢帛，指尖轻抚边角秘纹，“它是大唐山河气脉的总纲，记载着九洲龙脊、水脉走向、矿藏分布、关隘险要，甚至……前朝秘藏。当年太宗皇帝命人秘密绘制，只传三五近臣，后因武周之乱遗失大半。静乐姐姐拼死夺回残卷，又以智慧布下迷局，为的就是不让它落入野心之人手中。”

江朔神色渐凝：“你是说，还有人想找它？”

“当然。”她冷笑，“你以为安禄山是唯一觊觎龙气的人？吐蕃赞普早遣细作潜入陇右，回纥可汗派人混入商队打探终南山消息，就连南诏那边，也有僧侣假借朝贡之名，暗访蜀中古道。这幅图一旦现世，必将掀起腥风血雨。”

江朔沉默片刻，忽道：“那你打算毁了它？”

“不。”独孤湘摇头，“静乐姐姐若想毁图，当初就不会留下副本。她是要有人继承她的意志??守护大唐真正的根基。所以我不会毁它，但也不会让它轻易见光。”

她将图卷递向江朔：“交给你。”

江朔一怔：“给我？”

“你是唯一能读懂它的人。”她正色道，“你通晓天文地理，熟记各州府志，又曾随张九龄学过堪舆之术。更重要的是，你心中无欲。你不贪权，不恋富贵，甚至连剑都不愿多沾血。这样的人，才配执掌山河之钥。”

江朔看着那卷图，久久未接。

风过山岗，松涛阵阵。

终于，他伸手接过，郑重收入怀中，低声道：“我会把它藏起来，直到天下真正太平。”

独孤湘嘴角微扬，忽而转身跃上一块巨岩，迎风而立：“那我便去做另一件事。”

“什么事？”

“清剿残寇。”她回首一笑，眼中有火光跳动，“安禄山虽死，可那些曾追随他的爪牙呢？阎九龄虽被困于火海，但他手下‘十二金线使’仍有七人在逃，他们精通机关毒术，曾在太原屠尽一村三百口只为寻一本失传兵书。还有卢磐桓??你以为他真的只是个懦弱幕僚？”

江朔眉头骤紧：“你说什么？”

“他盗走《山海图》真本后，并未全数献给安禄山。”独孤湘冷声道，“我在西苑搜查其居所时，发现一封密信残片，上面写着‘范阳卢氏，承统三代，当兴北疆’。他还联络了契丹一部首领，许诺助其割据营州，共抗唐廷。此人表面卑微，实则野心滔天，若放任不管，必成第二个安禄山！”

江朔眼神一厉：“他人在哪？”

“昨夜趁乱逃了。”她跃下岩石，走到江朔面前，“我已经让仆固怀恩发下海捕文书，但他懂得易容改貌，极善隐匿。若想抓他，只有一个办法??引蛇出洞。”

“怎么引？”

“放出风声，就说《山海图》真本尚存，且藏有开启‘太乙地宫’的密钥。只有卢家血脉配合特定时辰才能开启。你猜他会怎么做？”

江朔眯眼思索片刻，缓缓点头：“他会现身，甚至不惜投靠敌国势力来夺图。”

“没错。”独孤湘唇角勾起一抹寒意，“而我，就在他伸手那一刻，斩断他的手，挖出他的心，祭静乐姐姐的坟。”

江朔盯着她的眼睛，忽然道：“你变了。”

“是吗？”她淡淡一笑，“或许吧。十年前我还是那个躲在祖父身后的小姑娘，听见刀剑声就发抖。可现在，我能看着一个人在我眼前死去而不眨眼。你说，这是成长，还是堕落？”

“都不是。”江朔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温和却不容挣脱，“是背负。你背负着静乐的遗志，背负着独孤家的血仇，也背负着这片山河的安宁。所以你不能倒，也不能软。”

独孤湘怔了怔，眼底闪过一丝波动，随即低头轻笑：“你说得对。所以我不会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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